【阅读悦读丨小说】毛颖《深水爆破》(十一)-作家荟
【阅读悦读丨散文】 周永珩《沐浴在青片古老而新鲜的时光里》
文/刘宏宇
【作者简介】刘宏宇,常用笔名毛颖、荆泓,实力派小说家、资深编剧,北京作协会员。著有《管的着吗你》《往事如烟》《红月亮》等多部长篇小说。主笔、主创多部影视剧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谍战剧)、《危机迷雾》(38集谍战剧)已在央视、北京大台播出,《婚姻变奏曲》(30集情感剧)、《阿佤兄弟》(电影)已拍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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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耀力最终并没陪尹国彬去市委,但却答应了尹国彬的一切要求——人员调入、职务调整、启动资金、招商引资、减税特许经营……
他把尹国彬的规划和随后逐步呈报上来的具体计划和启动步骤记录汇总在一起,让省计委成立专案组,反复核对,确认切实对应无水分后,擢省委宣传部专人汇编简报,亲笔批示了16个字——重拳出击、深度探索、胆大心细、立竿见影,让下发四套班子和各职权部门,无声地堵住了几百张“有分量”的非议之口。
很快,通过北京“内线”又得知,尹国彬的“后台”竟是很有分量的“老同志”曹开墨。
这位被“圈内”称为“曹老”的老同志,最早的“革命履历”,可追溯到解放战争时期。因特殊家庭背景和个人资质、技能,曹开墨不到15岁就成了地下党干员,可能是隐蔽战线最年轻的“核心级人员”。建国后被送到苏联学习,学成归来,就长期奋斗在“国安”战线。
“文革”中,曹开墨的身份、履历才“意外见光”;人们也才知道,他曾经受到包括当时最高领导人在内的诸多“开国元勋”的重视、提点、信用。因为造反派不知轻重的披露,使得他领导的潜敌网络和他负责经营的敌特体系,一夜之间全部暴露,造成不可弥补的血淋淋的损失。准备大肆对他展开批斗的造反派,遭到来自最高层的严厉批评。他则被旋即严密保护起来,“安全”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
因身份暴露,他无法再回隐蔽战线,就改“国安”为“公安”。“文革”结束后,他进入政法高层华夏演义,凭借专业特长,赢得广泛尊重;更由于之前隐蔽战线长期工作留下的“深度人脉”,兼职“统战”口儿。
老人一生低调,深得最高信任。在他复杂多变、难辨真伪的履历中,在弘州市政法委当了半个任期不到的书记这一笔,是那么的不起眼,那么的容易被忽视。
可就是这一笔所代表的短短两年多一点儿的时间里,竟就有尹国彬的影子!
据说,由于“职业惯性”,曹老一生格外谨慎、低调,从不拉帮结派,也基本没明确表示过喜欢谁不喜欢谁,更仅仅推荐过两个人担任要职,其中之一,就是理论上只做过他两年多一点下属的尹国彬。
又据说,推荐尹国彬时,曹老说过类似这样的话:这个年轻人能力强、有想法、讲原则,从单个人的角度看,是不可多得的开创型人才;作为老党员,我个人,对他的党性和忠诚,有充分信心。等于是给尹国彬做了“政治担保”!
黄耀力找卢世安就他给了16个字批示的那份简报单独谈话时,全盘向卢世安透露了尹国彬的“背景”天阳圣尊。卢世安约略知道曹老——祖籍G省,故乡那个行政区划,解放后被取消了,具体地方,应该在现在坪川和青源交界处;祖父那辈就去了上海,本人其实并没在G省生活过,但据说还有亲戚在本省。除此之外,卢世安只知道曹老是“中央级”的“大人物”,但具体就说不出了。像他这种从地方干上来几乎没有“拓展”也没走“弯路”的干部,对地方以外尤其是“中央”的人和事,大多知道得不那么清楚。通常,他们只需要研究到“省一级”就够够的了。所以,当得知尹国彬有这样的“后台”时,卢世安先就内心有点儿怯了简溪扮演者。对那个16个字批示的简报,也就吞回了满腔非议,小心谨慎地表态说:“石破天惊!我个人很佩服!但从具体操作角度想,别的没有,就怕他们对困难估计不足——”
不等他说完,黄耀力就打断:“所以——需要你这个坪川老人兼主管领导,大力支持,小心辅助啊!”又说:“我建议,个人建议啊——坪川的事,你还是要更花力气去抓。尹国彬是猛张飞,你得去当诸葛亮。别的不说,那一百个亿,真万一让他打了水漂儿,就是砍了他脑袋,也没用嘛……”
接下来,他又使用最得心应手的武器——语重心长、推心置腹,包装起新的“弹药”塞给卢世安,表面听着都是拜托鼓励,暗含的真正意思却是:我坚决支持尹国彬,不惜押上身家性命;你只能支持,不能袖手旁观,更不能使反劲儿!坪川的事搞不好,尹国彬完蛋,我跟着完蛋。我完蛋之前,肯定先摘你顶戴花翎!你要不想出事,不想一辈子到头来一场空,就让你坪川那帮人老实点儿、顺从点儿。
卢世安当然对一切心领神会。不管多窝气,多不情愿,他也还是能理智地判断形势。能从地方上一步步做到现在的位子,他也绝不是头脑简单、意气用事的酒囊饭袋!他懂得进退,懂得以退为进、以守为攻。某种意义上讲,他更擅长“后发制人”。退一万步,尹国彬不管怎么嚣张怎么折腾,真要是能把坪川“救回来”,于公于私,都是大大好事!
他就揣着这份心思,亲自跑去坪川,着实跟尹国彬“深度交流”了一番。
尹国彬看上去对他并没多少成见,他当然对尹国彬的一系列人事调整,也不置一词。倒是尹国彬主动跟他“交心”:主抓经济的副市长浦长江快“到点儿”了,观念转变有难度,强求扭转,不如早点儿卸下担子;继任的钟岩是他从弘州调来的,至少目前,跟他思路一致,人很有冲劲儿,先用着,万一真不能适应坪川的环境,还得靠省长物色更好人选。
对于一个经济大市来讲,主抓经济的常委、副市长,是相当关键的人物。其重要程度,某种意义上,并不在“一、二把手”之下。在这个职位上,卢世安确实没什么可用的“新人”,不然也不会让尹国彬有机会“拉山头”。钟岩什么货色,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尹国彬一番“真诚”张曦雯,他无话可说。其他职位,什么公安局副局长、市委机要秘书,由他去换!
卢世安暗地计算了一下,尹国彬的“大换血”,并没真正影响“本地派”在常委里的“票数优势”。他把这视作尹国彬的谨慎和对“地方派”的妥协,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可这种“安慰”的感觉旺角街头,还没来得及走遍全身,尹国彬就倏然把话锋转到让他冷汗涔涔的方向。
尹国彬甫一到任,就跟省里领导特别是“一、二把手”黄耀力卢世安夸下海口,抛出以全面、迅速、彻底修复锦绣湖为切入点,配套一系列城市建设和消费格局“脱胎换骨”式的改革,推动坪川由制造业兼顾景点旅游的“交叉混合”经济模式向旅游主导的“服务型消费”城市“整体转型”的庞大计划,虽困难重重,但信心满满。
毋庸置疑,这个庞大的“根本改变”性质的计划,不仅需要天文数字的资金,更面临产业结构、消费方式、财富分配、地方文化等诸多方面天翻地覆般的调整,前途光明、道路曲折;想干出结果,调整领导班子只是“前奏”和“准备”,跟接下来的一个个步骤相比,已经是最“容易”、最“安全”的动作了。
按市委常委会决议,经省委批准,锦绣湖修复工程和全地区非农业产业结构重组,将齐头并进。虽然,省里一次性划拨了一百亿资金给坪川,尹国彬早些时候跟黄耀力开的“价码”,算是“一步到位”,充分表明了省里的支持姿态;可由于有据可查的多重原因,省里“一步到位”的这一百亿,仔细核算下来,并不能覆盖锦绣华湖复工程,保守估算,仅够“启动”。
尹国彬为代表的坪川新领导班子,固然有信心逐步筹足后续资金,可暂时讲,还没有行之有效的实现办法。就算最终得以解决,时间上是否“跟得上劲”,也还是问题。另外,产业结构调整、污染产业清除、就业安置、城市发展建设,方方面面,都还需要巨额启动资金。
所有缺口相加,最乐观估算,坪川当下的“家底”全拼进去,也仍然填不到一半。何况,坪川的家底根本不可能全投进去;实际上,现在的家底,全部用来应付各项必要财政支出,也紧紧巴巴对付不过两年。简言之,就俩字儿:缺钱!不是一般的“缺”,而是“大缺特缺”!如果不能及时找到“生财”之路,不仅整个改革计划面临“泡汤”危险,尹国彬向省里许诺的“回报”无法兑现,老本也可能赔光,甚至,悲观预测,整个坪川,将在不久的将来,陷入“恶性循环”,连“原地踏步”都没有“本钱”!
如此巨大资金缺口,就算他尹国彬肯厚着脸皮再向省里伸手,就算省里仍不遗余力全力支持,也怕一时腾挪不出。如今的坪川,就像一部准备“试生产”的全新巨型机器,一旦开动,就会消耗巨大动能;要想让这部机器生产出新产品,还须不断、足量“投料”。省里给的那一百个亿,只是这部机器的“制造成本”,其开动、生产所需动力、原材料,都可概念性地认为“没着落”。如今,尹国彬的手指就悬在“开动”这部机器的按钮上,决心按下去之前,必须解决“动力”和“原材料”问题。
当下,尹国彬组织所有力量,全力以赴挖掘“财源”。经反复核查,审慎筹划,初步确立了两个具有可行性的方向:
一,在科学整合、严格选拔的基础上,整合当前发展规划中应根本性“转型”的坪川本地制造业,以短期、暂时的强烈刺激,使其产生显著效益,并以带临时应急性质的特别规范,增大利税比例,迅速、有力充实地方财政;
二,充分发挥“真抓实干”精神,鼓励、扶植低投入高回报、近期可明显收效,并且是低污染甚至无污染的高科技产业,以政府借贷的方式,向其加大征收初早期盈利,以支持地方财政。
简言之,就是一手抓起旧产业,一手刺激新产业。
改革开放前,坪川经济以农为主,有限的国有工业,都呈现陈旧落伍趋势,且基本不存在转换发展的潜力,很快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纷纷关停。随之而来的是“外来”的现代制造业。随着发展,本地非公有制经济受到刺激,也融入制造业大军,并凭借本地优势,实现“跨越式发展”,在坪川制造业中占据举足轻重地位,其中以“周氏集团”为最突出代表。
坪川制造业萧条、崩溃前夕,“周氏”敏锐洞悉危机,以明显快于众多本地、外来制造业同行的速度,在崩溃到来之初,及时、有效“收缩”在制造业大发展阶段获取的巨额财富,相当一部分以证券投资方式转移出了本地;其余被投入“长线回报”的房地产开发领域;由于坪川近期的“衰落”引发的楼市萧条,这部分资产被基本“套牢”京城三少。
曾经红火的坪川制造业的资金来源,绝大部分来自各地的“私营实体”或“中外合资”,公有制所占比例几乎只是“地皮”部分;可以说,除了一直被政府牢牢掌握着的锦绣湖景区,坪川这个“经济体”当中,“公有制”占资比例及相对应的“话语权”微乎其微。
随着外来制造业的总体撤离和锦绣湖的衰落,目前,整个坪川经济,可以认为是以“非公有制”为主导。而这股主导力量中,“周氏”押在手里的房地产,占据“压倒性优势”。
换句话说,坪川当下真正的“可运作财富”及其导向,都掌握在“周氏”手里!
在赵东昌为代表的领导班子中的“本地元老”们的帮助、支持下,尹国彬认定“周氏”为最现成的“掘金点”。为搞钱,他跟周氏高层已数度“深入接触”,基本厘清其资产分布,并以地方政府名义,与之磋商“投资增效”计划,核心指向利用国家为应对全球金融危机而新近推行的旨在扶植、维持“自主品牌”制造业的应急性政策,恢复已“收缩”的制造业中盈利快而丰厚的部分,政府在原料、生产、排放、物流、营销等关键环节,均予以最大限度的“有偿支持”,并征收特别临时附加管理费用,再就剩余净利润依法征收地税。讲明:“有偿支持”和“管理费”,都是为城市经济转型而临时附加的,不会形成制度;政府也不会白用这两笔钱,会在将来以适当方式“清还”,实质上相当于“借用”。
“周氏”开始时对这番提议表现冷淡,认为政府“强人所难”,并猜测制造业的“恢复”只是“权宜之计”。
尹国彬毫不避讳承认,确实“强人所难”,规划中也的确要最终取缔所有传统制造业。整个建议,就是为了多而快地搞到钱,用以支撑坪川经济转型。
他不想讲什么“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大道理,也不准备给任何有失原则的许诺,只需要周氏表态:“干”还是“不干”。“不干”,他另谋他途,现在将来都绝无二话;“干”,具体措施、节奏、费额,都可商榷。
两番博弈下来,周氏表态:“干”。没有额外的附加条件。只是派出商业顾问王维克带队他们的“私家智囊团”,跟钟岩牵头的“专案组”具体商讨。迄今为止,进展顺利。
但是这个可谓正式的商讨,不涵盖“启动”资金的内容。
尹国彬明确表示,政府没有余钱,要“启动”,还得周氏自己想办法。
在一系列“明晰”账目面前,周氏说不出“没有资金”的话,但表示“很难操作”。
尹国彬正面回应:账目表明,周氏的主体资产,当下呈两大主流趋向,一是滞押在手里的本地待售不动产,二是“流失”出本地的金融证券投资。理论上,都有“盘活”的可能性。不动产亦即房地产,可以降价销售,政府予以支持和指导;金融市场的大市当时是死水一潭,“长线”效益可望不可及,技术上可随时“回收”,谈不到“利益损失”。两个方向齐头并进,还是认准其中之一下大决心,由周氏自己权衡,他不干涉,没建议,只要“快”!
至此,周氏几乎等于被“将死”。集团主席周子衡不满尹国彬的强势,非正式地放话说两条路都不想走,政府非要“吃大户”,他大不了砸锅卖铁、卖儿卖女。
谈到这儿,往下话就不好说了。尹国彬向卢世安的汇报,也停在了这儿。
尹国彬承认“吃大户”,可实在没别的办法。他私下了解到,周氏集团主席周子衡跟卢世安省长“对越自卫反击战”时是战友,卢是周的班长,俩人有“生死之交”……
一提这个,卢世安敏感了,打断说其实算不上真正的战友,更毋论“生死之交”,只是因为是同乡,走的相对近些。又说人家周子衡现在是大财主,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老班长”都说不定。意思很明显——想让我用私交说服周子衡,难!
尹国彬说他虽没当过兵,却干过一阵公安,知道“生死之交”的含义和分量。不等卢世安再驳,他旋即抛出一组数据,以特别设计过的次序逐个呈报,形成这样的“信息链条”:
周子衡是商界天才,善于抓住机会,白手起家很了不起,“再来一次”也应该“绰绰有余”;周氏“流失”在外的资产,有可能比现在看见的更具潜力,就目前的政府方面的需要而论,出手相助,未必有伤元气,更不至于“伤筋动骨”;说到底,“问题”的本质在“态度”,不在“能力”;“能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态度”扭转却很可操作,全在乎是否抓住“关键点”,就像“爆破”,找到“要害”,画皮姐小力即成,找不到“要害”,就真的很难,要么功败垂成,要么用力过猛造成不必要的损失甚至伤及无辜。他现在“病急乱投医”,既然矛盾焦点到了周子衡个人的“态度”层面,就想到走走省长的“老关系”……
这番意思,换了旁人,单纯听起来,似有理有节只是略显“没原则”,可配合上尹国彬出示的数据,再加“战友”、“生死之交”等等“帽子”,在卢世安听来,就能“翻译”成让他冒冷汗的样子:
周子衡是不是经商天才彭家声,你这个老战友不知?
他是怎么“抓住”的“机会”?
什么样的“机会”?
“白手起家”是怎么回事,别人不清楚,你在领导岗位上能不清楚?
他凭什么短时间内“白手起家”成了坪川首富?
如果没有你,如果你不是坪川曾经说一不二的决策人,他能做到么?
作为商人,周子衡“白手起家”之后,会“贪天功为己有”么?
他敢么?能么?
他到底有多少资产,他自己最清楚,下一个“清楚”的人,下下一个,下下下一个,你敢说都不是你么?
我们看到了“显形”的部分,“隐形”的呢?在哪儿?有多少?是由他全面掌控还是跟谁共同掌控?甚或干脆就是由“别人”事实掌控?再说明白一点儿,就是“给”了“别人”!
那个、那些“别人”是谁?“都”是谁?!
我能从“侧面”了解到你卢大省长跟周子衡的“老关系”,你怎么就敢断定,我就不能从这个“老关系”中,挖掘出“内幕”什么的么?
别忘了,我干过公安。你没有!周子衡也没有!!
我个人并没管周子衡要什么,只是为“公”有点儿“强人所难”了。你帮还是不帮?
不帮的话,别的不说,我的事情、搞不成,砸锅了,倒台了,坪川就爆炸了,G省就爆炸了!那时,会只有我一个人明白,“爆破”的“关键点”,在周子衡“出资”的“态度”上么?会所有人都认定,周子衡的“态度”及其“根源”、“内幕”,跟你丝毫无关么?
那个“无关”或者“有关”的代价,你自己最清楚!
我不如你清楚!周子衡,也不如你清楚!
就算什么“内幕”都没有,这一壶,也够卢大省长一呛!
卢世安真的冒冷汗了。但还是黑着脸不肯松口。
尹国彬放下话题,说“糟心的不谈了,说点儿高兴的”。接着就说“你儿子不简单哪”。
卢世安听到“你儿子”三个字的时候,可能真的哆嗦了一下。到底是心里哆嗦,还是确实身体哆嗦了,他无法辨别,也来不及辨别。唯一能做的,只是祈祷尹国彬没有洞察这个哆嗦。可他的理智悲哀地告诉自己:那怎么可能呢?!
尹国彬告诉卢世安,已经认识了他儿子卢长平,并深入谈了长平正全力以赴的高科技产业项目,觉得小伙子太厉害,绝对不简单。他似乎已经看见,10年后,或者5年后,或者更短时间以后,坪川新兴高科技产业“领军人物”的样子。
小伙子万事俱备就缺资金,正在不遗余力吸引“游资”。尹国彬大赞他“年轻有为、有闯劲儿”,撂下硬话——吸引投资给自己增压是大好事,但也不需要拘泥苛责,先吸引着,如果有问题,别自己硬撑;要是到头来因为资金不足,大好项目泡汤顶级学生,我可不答应。实在不行,即使政府不便支持,我个人还多少有些积蓄,给你“无息贷款……”
说到这儿,尹国彬苦笑挠头,向卢世安“吐苦水”,说他真想亲眼看见长平的高科技项目干出名堂、枝繁叶茂,只怕过不了眼前的坎儿,没那个机会……
听到这儿,卢世安“冷汗涔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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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世安到底有没有照尹国彬的意思找周子衡“沟通”,不得而知。他没给尹国彬回话,尹国彬也没再“求”。那个话题,就止于那次“深度交流”。
能清楚看到的是,“深度交流”一星期后,也就是卢世安“检查”过儿子的“功课”又看望了侄女雪雁启程返回省城的第四天,钟岩向尹国彬汇报说周氏集团最终同意了专案组提议的“恢复制造业”工作的关键细节,“谈判”成功!
尹国彬翻着《坪川时报》,有一搭无一搭瞄着署名“雪雁”、礼赞锦绣湖“修复工程”、倡议坪川人“每天少吃一个蛋、三年换来新锦绣”的文章,随口般问:“启动资金他们有说法么?”钟岩脱口而出答:“王维克说周子衡全权负责。我没问,他主动说的。私下。”
尹国彬凝住看报纸上的彩色照片。照片里,卢雪雁跟众多年龄装扮各异的男女在一起,冲镜头伸“剪刀手”,背景是锦绣湖。照片里的卢雪雁,素面端颜,浑身洋溢着青春活力和高昂的自信,在人群里显眼得发光一般。
他意味含混地轻轻点着报纸上卢雪雁秀美的脸蛋,自语般说:“不简单……不简单……”
跟周氏谈妥的事情,顺利进行了下去,虽然产出不及预计水平,但还是解决了大问题。尹国彬特意安排一笔资金,以“民间投资”名义,借吴为担任主席的“鑫海集团”掌控的“辅助渠道”,注入了卢长平的项目。等到从吴为那儿确切得知卢长平注册的“冠军金牌新技术研发推广中心”正式挂牌,他才给卢世安去电话“报喜”,顺便很赞了当时还没见过面的卢雪雁一通。卢世安回应“孩子们在坪川劳你操心啦”,然后明确说“他们都是大人了,让他们去闯;我最希望的还是你把坪川搞起来,搞红火!作为坪川人,我在这儿拜托了!尹书记!”
那之后,卢长平似乎跟尹国彬真正“坐上同一条板凳”了。
随着坪川“新改革”的推进,卢世安作为省里主管领导,逐渐取代黄耀力,成为坪川领导班子及其改革在省里最坚实的支持者。
相比黄耀力的“开山”,他的动作更细致、更到位、更持续。在众多“边缘问题”、“敏感问题”上,他屡屡站在坪川领导班子一边,力排众议,表现出近乎“偏袒”的支持,甚至到了黄耀力都禁不住皱眉、质疑的地步。
尹国彬答应“回流”的那一百个亿,迟迟不见,更别说“回报”了。
黄耀力担心,卢世安这边“审”罢尹国彬,那边就“游说”黄耀力,主张“长线作战”。
尹国彬大刀阔斧“装修”坪川市,不惜斥巨资从家乡弘州千里迢迢运来数以万计的整株“成材”连根带土的梓树,用以“绿化”,保守估计每株梓树的“移栽成本”超过万元,全省震惊,省委省政府炸锅,黄耀力直言不讳地质问“坪川没有树么?北京办奥运会都不能这么干吧!”卢世安坦然说北京不需要坪川这样的变革,又说坪川市区原本的绿化虽在规模上说得过去,可实际效果一般,美学效果谈不上;真要让坪川变成吸引八方来客、四海宾朋的旅游消费型城市,抓绿化美化,相比盖高楼大厦,效果更凸显,钱也花得少。尹国彬这家伙就是敢出奇招。不用他说,我就能明白,他是想用绿化美化吸引游客,再从游客腰包里掏钱起高楼大厦。同样是城市建设,这招儿虽然一次性投入高,可的确是奇谋妙计!他们报上来的数字还显示,仅这一个动作,就解决了老大一块就业问题。坪川经济领先于文化,总体人口结构属劳动密集型;让曾经在工厂里制造污染的工人投身绿化美化城市的事业,这个导向,还是好的吧……黄耀力边听边点头,喜盈门家具没再说什么。
梓树大“移栽”过后,坪川出人意料地向省里上缴了一笔钱。
尹国彬亲口、当面向黄耀力交代,说这是最先那一百个亿的“利息”,本金他得赖账了——锦绣湖“修复工程”中吴翩翩,发现之前没发现的土壤污染状况,有根治办法,但需要些时间,更需要资金支持;他跟坪川各界人士公开商讨,提出下大决心、出大力气,彻底改良坪川的土壤质量,开创“生态农产”,生产“绿色”、“有机”农产品,形成品牌效应,在全国开辟销路;品牌宣传、物流配送、异地营销的力量、路子都不难,难就难在土壤改良资金。要是能做成,凭锦绣湖的声望,这项事业必定高度“可持续发展”……
随即,卢世安就拿着侄女撰写的《坪川时报》有关文章“敲边鼓”,说尹国彬这套思路,之前历任坪川领导,包括他,都没想过。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走出去”,不是说说就成的,要有条件,有人脉,有资源。尹国彬敢想敢干,跟他“从外边带人”铁定有关!外边带来的那些人,就像春秋战国时的“客卿”,给坪川带来完全不一样的希望、风格、未来!
黄耀力本不太满意卢世安对尹国彬及坪川新班子的“偏袒”,但听到“客卿”一说,内心天平不由震动。他最忧虑的,是坪川“本地、外来”两派不协调和卢世安作为“本地”出身的上级“摆不平”,如今看,卢世安明显“想通了”,他对坪川形势的担忧,减轻了差不多一半。剩下的一半,他也觉得卢世安能够稳妥把握。
所以,他很安了安心,说“但愿吧。但愿一切焦虑都是杞人忧天。但愿我们都能顺顺当当看到一个崭新的、生机勃勃的坪川!”嘱咐卢世安:“尹国彬有魄力、务实、动作猛,难免磕磕碰碰、不拘小节,人的性格都是配套的,有这样的正面,就必有那样的背面。你老卢可得帮我一起把好关。小毛刺,修打修打,无伤大雅也就是了;真有大毛病,一要严防,二要狠抓。我们不能顶着‘坪川不回流’的压力,还得负责擦屁股……”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卢世安“监管”尹国彬。
“意思”到这儿,就“恰到好处”。剩下的,就看执行者怎么琢磨怎么定位怎么站边了。“正面”、“背面”的话,前面已经讲了,要是忽略了,不是讲话人的问题。
“监管”,从来都是“双刃剑”,从来都有“积极”、“消极”之分,“正向”、“逆向”之别!“积极”的、“正向”的,是促进,是提点,是锦上添花;“消极”的、“逆向”的,就是束缚,是掣肘,是落井下石!
卢世安究竟怎么取向,黄耀力没问,甚至也没多想。卢世安也没透露。一个省,事情很多,作为一把手,黄耀力不可能持续地对坪川一地投入大把精力。他真的不知道,卢世安对他关于“监管”的委托如何理解,怎么执行。当然,他更不知道,受命“监管”后,卢世安最快速度用“专线”跟赵东昌通了气,说了“要有分工”之类的话。
之后,尹国彬很快感觉到,赵东昌开始“躁动”了。这时,他已通过闻九庆、吴为“一公一私”、“一明一暗”两条线,基本摸清了卢世安-赵东昌-周子衡的“高端线路”,并附带了解到由市委常委兼市纪检委主任林望初、市府秘书处处长陈国栋、市工商联副秘书长高珏构成的“本土二线”。
吴为和钟岩都提醒:赵东昌跟卢世安“步调不一致”甚至“唱反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面对赵东昌的“躁动”,绝不能有半点儿侥幸心理认为卢世安不是后台老板。
对此,尹国彬认同,但认为卢世安暂时不会“表明立场”,赵东昌的“躁动”,更可能是“火力侦察”。真要“发难”,要么从高处也就是卢世安那儿来,要么从低处甚至“非官方”方向来。卢世安态度不明朗,或许还是在“观望”。他当然可以利用赵东昌搞“火力侦察”,但绝不意味着赵东昌“出事”,他会“两肋插刀”、“赤膊上阵”加以“保护”。
这道理,他明白,赵东昌也一定明白。所以,他决定“容忍”赵东昌的“挑衅”,保持跟卢世安的“密切配合”,借着调和“商业竞争”的机会,明里“打压”坪川商界“黑马”吴为,安抚有“开山之功”的本地大佬周子衡,全面“稳住”“高端”;同时从“本土二线”入手,“象征性反应”——人家出招了,不回应一下,不仅仅是“矮一截”的问题,也不像他的性格,弄不好还让人家觉得他暗含“杀招”。不好!不利!
但在从“本土二线”入手的具体动作上,尹国彬很犯迟疑。
钟岩提议:看看己方“二线”有什么“可用之人”,选定这个“可用之人”,就按其能力、背景、环境张咏琪,设计动作。
尹国彬认可这个思路,并从脑海中拎出两个“可用”人选:闻九庆和刚来不久的向阳。
钟岩当即否定了向阳,认为他不成熟,来的时间短,羽翼单薄,不堪大用。
他不管尹国彬皱眉头,直言不讳地进一步说:向阳对尹国彬的感情,更近乎“亲情”,而非“合作者”,作为旁观者,他甚至不能认定向阳“在线上”,不管是“一线”还是“二线”或者“三线四线”。
尹国彬显然听不大进去,直接让他再分析闻九庆。钟岩虽跟闻九庆“同一阵营”,个人之间却相处平淡。打心眼儿里,他瞧不起没学历想法也不多靠摸爬滚打和在尹国彬面前充当“军前小校”角色起家的闻九庆,始终认为闻九庆不过是尹国彬豢养的一条咬人疯狗。在弘州时,他还跟闻九庆红过几次脸。闻九庆不买他的账,只“效忠”尹国彬,让他觉得特别没面子,甚至觉得“屈辱”。来坪川后,他几乎没跟闻九庆接触过,见面都很少,不管是公开还是私下。所以,对闻九庆,他既没什么可说的,也不想说什么,以沉默应对尹国彬。
尹国彬沉吟好久,等不来钟岩一个字,亲昵而又含着怨责地拍打几下,让他去抓“正事”,这暗里翻腾的脑子,还是交给吴为去动。
钟岩没话,也没想法。
相比闻九庆,小他十四、五岁的吴为,在他心里分量却重的多。
作为经济方面的“专业人士”,他是一路看着吴为怎么发迹的,骨子里对吴为的能力很肯定。他清楚,尹国彬和吴为,是因为向阳拉扯在一起的;吴为“白手起家”时,尹国彬的职务根本也帮不上多大忙;吴为能有今天,不能说没靠“别人”的扶植、栽培,但在那些“别人”里,就算有尹国彬,也排不到前头去。吴为之所以今天能跟尹国彬走的这么近,与其说尹国彬“慧眼识人”,不如说吴为“投资有方”。钟岩喜欢像这样有主意、有自主性、能把握自己命运的人,因为他不是。
尹国彬还没来得及跟吴为细谈,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就送到手中——
坪川新改革的一个重要“子项”,是设立“减税特殊消费体系”;另一个重大动议,就是新近跟黄耀力汇报过并获得原则性认同的“生态农产”规划。汇报过后,他最快速度召集全体四套班子商议,想要把“减税特殊消费体系”的建设跟“生态农产”进行“合理归并”。
就是在这个点上,赵东昌“发炮”了,说“减税特殊消费体系”就相当于“保税区”、“免税区”,是纯粹的商业服务,属“第三产业”;“生态农产”的根基是农业,属“第一产业”;二者性质根本不同,坪川的情况再特殊,也不能不顾客观规律。我们在“人定胜天”四个字上得的教训够多的了。
这话里的机锋,几乎直指尹国彬及其“体系”对坪川的一切所作所为。讲话的时机,更显出“忍了很久,不得不发”的“攻击性”。
当时,尹国彬就还以颜色地说:“老赵,听我把话讲完嘛!”他记得很清楚,说这话的时候,轻轻地、实打实地,捶了一下桌子。
赵东昌夸张地做手势,示意他讲下去。
尹国彬不再计较,正儿八经说他的设想:“生态农产”有产有销,在“销”的方面,也属“第三产业”;计划是要打出品牌的。不仅要大力外销,也要在本地销售。如果跟瞄准进口商品、奢侈品的“减税特殊消费体系”融为一体,一方面能合理规避“保税区”、“免税区”这些大名头里藏着的“雷”,一方面也等于把我们的生态农产品凭空又提升一个档次。这样做成“混合体”,可效仿一线城市做法,建立类似“特许经营”的模式,把口子开大,做出坪川特色,变成一个大筐,不仅特殊商品和生态农产品,还有高科技、精细加工、特色服务、中小企业孵化器,甚至职业培训、文化产业,都能往里装,形成大框架下的若干园区……
一通说下来,连“体系内”的人都禁不住暗自感叹尹国彬的想象力。
赵东昌最后哼一声,说了句“坐地日行八万里”,没头没脑、语焉不详地算收了场。
尹国彬不管那套,照样安排他牵头马上申请“特许开发区”。
赵东昌本来没听明白尹国彬的宏论,跟卢世安汇报时也就自然含糊。卢世安拿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架势,原封不动往上报。黄耀力正在外调研,以为卢世安审查过了,直接授权秘书处以省委省政府名义批准、上报。
因申报强调了“绿色生态产业”、“可持续发展”、“经济转型”等当前“要件”,又是在就全国来讲够不上“牵一发动全身”规格的坪川,上面乐得看到“微缩试点”,就出奇迅捷高效地批了。快到尹国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程度,也把具体规划、落实和重中之重的人事安排问题,措不及防地摆在了他面前。
偏就在此时,坪川最大的慈善机构“锦绣爱心基金会”邀请尹国彬出席向省内贫困地区捐赠图书和善款的仪式。他本想推给赵东昌,却无意间得知“锦绣爱心”的理事长是他力排众议“破格”提拔的市委机要秘书杨帆的再婚妻子,就改变主意,决定挤时间去。
杨帆是坪川人,没背景,早年从一个当时就很凋零、现已被取消了的文化单位调到市委宣传部做普通干事。因为人长的精神,又多接触文化领域,很招眼,不知真的假的,传出不少“绯闻”,以至于“进步”的特别慢,挨了小十年,才磨蹭到“副科级宣传干事”位子上。
也许是因为不满,又或者有其他原因,他像“不想进步”了似的,在那个小岗位上很“放肆”地舒展“另类才华”,广泛勾连上下左右,混得花天酒地、如鱼得水,后来终于“经济”、“作风”问题“齐发”,坐了冷板凳。
宣传部领导班子初步决定给他降职加党内记大过处分。本来,这样的处理,市委宣传部内部就能决定。但因当时市委书记缺位,赵东昌为“乘势晋级”,“火线提拔”了时任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的李岚,把这个当时才四十出头风韵犹存早年曾跟他有过一小段“地下情”的女人,放到了主管文教卫的副市长的高位上,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给自己做“人才储备”。
为给李岚“树威”,也为在市委书记缺位情况下给自己“树威”,赵东昌责令市委宣传部直接向李岚汇报,事无巨细。
这下杨帆可惨了——李岚在市委宣传部虽名为副部长,却并无实权。自以为“无冕之王”的杨帆,从没把这个“娘儿们”放在眼里,不仅缺乏属下对领导的尊重,更数度言语轻薄,让李岚下不来台。更要命的是,他不知从哪儿知道李岚早年跟市长赵东昌“有一腿”,酒后失德地给散出去了,恨得李岚牙根痒痒,生生把他的“作风问题”张扬开来,还暗中撺掇他媳妇跟他离婚。杨帆媳妇本就对丈夫不满,有领导撑腰,肆无忌惮闹开,施展手段,逼杨帆“净身出户”。接下来,杨帆的“问题”,就因为妻子的“彻底背叛”而全面曝光。
本来,到这步,李岚按说该解气了。可连她自己都没料到,居然在讨论如何处理杨帆期间,意外“飞升”;更意外的是,赵东昌还让她决策市委宣传部,形同“太上皇”。
俗话说“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手里有了权,李岚的怨怒就“自然而然”地“升级”了。宣传部按赵东昌指令,把杨帆的处理意见呈报到她面前,她果断批示“问题严重、影响恶劣,极大损害党和国家公职人员形象。现处理意见不妥,建议慎重考虑”。
宣传部方面自然心知肚明——不让这位姑奶奶解气到底,事情过不去。被李岚凭空“迈过去”的部长,不无醋意地把原处理意见直接改成了“双开”,再报。
这下闹大了。
“双开”是大事。哪怕只是一个“副科级宣传干事”,也得上级党组织批示。
市委宣传部的“上级党组织”就是“市委”!
李岚觉出宣传部长给她出题,可因为赵东昌而有恃无恐,公然把事情拿上市委。
就在这时,尹国彬到任了。
既然一把手到任,二把手就得让出权力。
正好,赵东昌因为新市委书记人选的事,闹得头疼,没顾上李岚,意外遭遇“双开”一个宣传干事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事,乐得甩出去,就直接报给了初来乍到的尹国彬。
谁都以为,尹国彬会顺水推舟签发了事。不想,他居然非常认真地了解起来,先后找市委宣传部部长和几个领导以及杨帆本人谈话,最后跟李岚谈话,当着赵东昌的面连说了不下四五个“小题大做”,强调“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成绩是主流”,竟一手遮天地把事情压了下来,噎得先一手遮天的赵东昌李岚没对词,别人就更不敢发声蛋挞头。
杨帆把尹国彬当作了“救命恩人”,主动要求找新书记“交心”,向尹国彬透露了很多“内幕”。无论他透露的内容,还是透露的方式,都让尹国彬觉得“很到位”。
谈罢,尹国彬表示感谢,感谢他“知无不言”的坦诚。接着倏而变脸,严肃告知:他的那些问题,确实很严重,人家李副市长(指李岚)的批示一点儿都不过分。
等计算着杨帆差不多从头顶凉透到脚趾尖了,他又低沉、凝重、透着“私密”地说了两个字——要改!
从此,杨帆就成了外来的新书记尹国彬的“死党”。
按尹国彬安排,他背了党内记大过处分,调出市委宣传部,去市府秘书处做秘书。同时“痛改前非”京骚戏画,把所有聪明才智,都用在工作和跟包括李岚在内的各级领导搞好关系上。
一年后,尹国彬点名把刚刚再婚的杨帆调到身边,给了“机要秘书”头衔,说“级别”还是副科,不急。
杨帆就殷勤伺候着,跟尹国彬处得像一家人,几乎成了市委“大总管”,实权在握、呼风唤雨,甚至都差不多忘了级别的事儿。
他投桃报李,事事处处替尹国彬着想。尹国彬也不怎么对他设防。没多久,全坪川都知道杨秘书是尹书记的“近人”。
“近人”的新老婆要办大事,想沾书记大人的光,这个面子,尹国彬愿意给。
等在活动中见到杨帆的续弦妻子高玥,就更觉得来对了,让他有机会欣赏如此高雅而富于成熟风韵的美好女人。他甚至在活动中白驹过隙般的“私密间隙”,开玩笑地当着这对夫妻的面说“嫉妒小杨”。高玥立刻回应“我更嫉妒您!”指丈夫杨帆,补充:“他对您,可比对我亲多了。”
尹国彬杨帆闻言,都如饮甘露般快慰。尹国彬高兴之余,夸赞高玥的名字。杨帆应景儿地说他们家姐弟的名字是“一条线”。尹国彬因而惊讶地获知,他划定的“本地二线”中的一员、市工商联副秘书长高珏,竟是杨帆媳妇高玥的同胞弟弟!
顿时,一个“神来之笔”般的想法,充斥尹国彬的脑海。
不出三天,想法变成现实——高珏调出工商联,任新批待建的“特许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协助由已“废弃”的原坪川工业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平级”改任“特许开发区”管委会主任的赵东铭同志,主抓“特许开发区”筹建工作。
但凡长着脑袋,就能明白,“筹建”,在当今中国任何地方任何领域,都是数得着的“肥差”;但凡懂点儿官场“游戏规则”,也必然清楚,从“废弃”机构“平调”的“一把手”,其实就是摆设;实权大佬破格、突然提拔的二把手,才是真正的“老板”。
别说比年富力强的高珏大整整一轮的赵东铭跟市长赵东昌只是名字碰巧相似,其实并没半毛钱亲缘关系,就算他是赵东昌胞弟,在尹国彬的强大权势下,也得二话不说就一个字儿——服献县天气预报!
旬月间,尹国彬杨帆两个人的简单的“主仆之谊”,“质变”成“领导-助手-公益组织-重点工程”的“四元结构”,狠狠瓦解了“本地二线”一把。卢世安得到消息后,很不高兴地质问赵东昌“怎么不非议一下”。赵东昌恨恨说“想非议也没机会”。
卢世安不甘心输这招,授意赵东昌擢人向省委反映尹国彬“破坏组织原则,一手遮天”;赵东昌选择让“正管”的林望初开这一炮。卢世安知道的时候,已来不及拦截,暗地大骂赵东昌“脑子进水”——这种事,没人说非得“正管”才能反映;相反,越不是“正管”,反映了去,才越显得事情严重、影响恶劣!这一炮,哪怕是让赵东昌“火线提拔”起来的李岚来开,或者随便谁,哪怕级别不够高,都可以,就是不能让林望初抻头!
林望初是卢世安当初在坪川时一手提拔起来的,还跟卢世安一起到了省里,后来又让卢世安设法“安插”回坪川,占上“纪检”这块高地。坪川、省里、坪川至省里往返所有线路,都知道林望初是卢世安的人。他反映尹国彬的问题,就等于卢世安反映!没人会在意“正管”不“正管”。何况岫岩天气预报,单就“独断专行任命特许开发区重要高管”的事情本身论,林望初主责的“纪检”,也并算不上“正管”。
如此一来,人们的反应,几乎自然而然地就成了这样——卢世安要对尹国彬动真格的了!再说明白点儿:“本土省长,要拿外来的市委书记开刀了”!
这还得了?!
黄耀力听到林望初对尹国彬所提意见时,第一反应就是当着卢世安的面,若隐若现地含混地说出了这四个字。卢世安本想来解释,还没开口,就让这四个字噎住。
黄耀力抄起电话拨号,卢世安看的分明,那是坪川市委书记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觉得后脑勺一阵阵发木。黄耀力拨通电话,又旋即挂断,气哼哼说:“不行!让他来!当面讲清楚!”忽然看定神情木讷的卢世安:“要不咱们去!或者你去!好好问问、查查!”
他没说“当面讲清楚”是跟谁,也没说“好好问问、查查”是问谁,查谁。尹国彬?还是高珏?还是——林望初??
卢世安磨了好一阵,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小林这个同志,我了解。能力没的说,可有时候,做事情,有点儿刻板……”他下决心吞下高珏这颗苦果,怎么也比揪住林望初跟他的关系好受些。“我来问。该纠正纠正!”
黄耀力像在思考什么似的,眼珠缓缓转来转去,来回扫了卢世安好几眼,都看的是卢世安沉静如水的神情。
看够,他把目光定格在窗外,轻叹:“刻板……刻、板……搞纪检工作,刻板点儿,不是坏事儿。”突然转头看卢世安:“真的。人无完人嘛!对不对?”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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