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垂燊舒婷:木棉与橡树-北京园博园见证精彩

孔垂燊舒婷:木棉与橡树-北京园博园见证精彩

孔垂燊内容来自:辽沈晚报

近年来我写了不少散文随笔,总量已经远远超过诗歌,可是大多数读者只记得我写诗,常常把我的名字等同于《致橡树》。
木棉在南方是旺族,分布很广,不记得哪个城市还选了她做“市树”。用“她”字称呼,是我的感觉,因为木棉花有几分女性化吧。早春二月,红硕的花托饱满多汁,每阵风过,花儿“噗噗”落下,溅红一地,真像呕心沥血的沉重叹息呀。木棉树下,老人们收集新鲜花瓣,据说用来烹茶可以降血糖。木棉树的身躯笔直伟岸,花开灼灼,让人联想到热血沸腾的戎兵征将。从前有篇课文,赞美她是“英雄树”。我的语文老师在讲解时,发表个人观点,说木棉外强中干,风必摧之;又说其毫无实用价值,做不了好木料,甚至不能当柴火。评论家习惯说东道西,木棉兀自嫣红。
我与橡树一见钟情,缘于日本电影《狐狸的故事》。在这部对狐狸追踪十年的纪录片里,背景有棵老橡树,独立旷野高坡,在蓝天白云之下很有些沧桑的味道。
有一年在美因茨州的一次野餐会上,我与女主人一起朗诵《致橡树》。女主人环视周围,山上全是橡树,但都太细,大约胳膊粗。她对我说:“这片山林全都是你的橡树。”我回答:“不,他们是橡树的儿子们。”
1977年3月,我陪蔡其矫先生在鼓浪屿散步,聊天。爱情题材不仅是其矫老师诗歌作品的瑰宝,也是他生活中的一笔重彩,对此,他襟怀坦荡从不讳言。那天他感叹着:他邂逅过的美女多数头脑简单,而才女往往长得不尽如人意,纵然有那种既美丽又聪明的女性,必定是泼辣精明的女强人,令人望而生畏。年轻的我气盛,与他争执不休。天下男人都一样,要求着女人外貌、智慧和性格的完美,以为自己有取舍受用的权利。其实女人也有自己的选择标准和更深的失望。
当天夜里两点,我一口气写完《橡树》,次日将草稿给了其矫老师。他带到北京,给艾青看。北岛那时经常去陪艾青,读到了这首诗,经其矫老师介绍,1977年8月我和北岛开始通信。前些日子,因为王柄根要写蔡其矫的传记,我特意翻找旧信,重新读到北岛于1978年5月20日回信中的这句话:“《橡树》最好改成《致橡树》……这也是艾青的意思。”
这首诗流传开来,不断碰到那些才貌双全的女孩子向我投诉:没有橡树。因此又写《神女峰》作为补充:“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一晚。”年轻人却不予理会。至今,只要有人老话重提,说起当年的爱情史与《致橡树》有关,我赶紧追问:“婚姻还美满吧?”好像必须由我承担媒人职责似的那么紧张。
《致橡树》已经被人传诵了许多年,但有没有人意识到木棉在南方,橡树却生长在朔雪之乡?事实上,它们永远不可能终生相依。
我家周边原有三四株高大木棉,前年台风,拦腰折断两株,紧挨院墙一株,肩膀以上被掀掉了。两年过去,木棉们生命不息冲锋不止,新枝齐全,倾斜在墙头上,却有些龙钟了。今年忽然到处飘起轻絮,每一阵风过,洋洋洒洒,跟鹅毛大雪似的。美则美矣,但白色的绒球累累挂在墙头、树梢上,春雨一浇都污了。扯掉它时,再仔细都会伤了嫩芽和花蕾。更糟糕的是落在青花大缸里,被金鱼当美味吞吃,抢救无效。
多年来,我家木棉也开花也飞絮,看看邻街其他木棉,也都像顽童吹肥皂泡那样,漫天抛撒白色絮球。老人们又拎了塑料袋,满街追着捡。这才恍然,木棉原是上等天然填充物。既然要清除,不如顺手收集。我在院子的各个角落都挂了塑料袋,丈夫搬梯子上墙,保姆扫落叶频频弯腰筛选。
到后来我收集棉絮成瘾,一有时间就猫在长廊上盯梢,目击成团白絮坠落,我即飞奔下楼。读书写作魂不守舍,听到风声和爆荚声遂弃书掷笔而去。再后来,我打着喷嚏,弯腰曲背上医院。路上遇到朋友,听说我的过敏性鼻炎和腰肌劳损又犯了,好意劝我悠着点,挣稿费嘛不要太辛苦。
咳,木棉惹的祸还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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