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垂燊舌尖上的芳草湖(四)-聚英汇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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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兵团小镇,芳草湖本地居民最早以甘肃人居多。最早称"镇番户",与甘肃民勤有关。后更名"正繁户",之后又叫"芳草湖"。

总之,与甘肃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而,许多有特色的本地常吃的食物,就有鲜明的西北特点,比如“臊子面”,这里,叫"灰面"!
小时,做灰面,就是家里一件相当隆重的大事了。妈妈手很巧,不光能绣漂亮的花鸟鱼虫做鞋面,而且做的一手好茶饭。捏灰面,算是妈妈的一项绝活了。
和面,是做灰面的关键一步。
用这里野地里到处长的一种叫“蒿子”我们叫“灰条”的野草。夏日时节,在野地里,挖个小土灶,把灰条点着烧的差不多,然后用土把未燃尽的灰条用土封起。守一夜,就烧成一种叫“蓬灰”的结晶体。

当然具体做法应该比我说的要复杂点。我和弟弟还有表弟阿云烧过,灰头黑脸的我们在野地里守了一夜。拿着发绿又有些发黄的“蓬灰”回来,居然得到了老爹、老妈的一致肯定。相当有成就感!
和灰面前,要把蓬灰放水里泡,泡到水发黄变色后,就用这水和面。"灰面"的叫法想来是与此有关的。
“娃是哭出来的,面是揉出来的”,也有说"打倒的婆姨揉倒的面"。所以,要把和的稍微硬点的面,边揉,边饧(读xing二声)。那会儿家里都是土砖坯火墙,要把揉的光溜溜的面放在火墙边上。来回几次,过几个时辰,面好了,妈妈也开工了。

先把面擀成薄厚均匀的一大张。以前家里孩子多,所以做饭的案板也大。妈妈一边擀,一边在擀开的面上撒面薄。然后把面卷到长擀杖上,左右匀力来回边擀边捏。觉得妈妈不是擀面,倒像是在做一件艺术品般。
擀好的面,来回层叠成约十厘米宽的一沓。然后切成细细的面条,撒了面薄,再抖开。排列整齐的切面,就犹如一朵朵盛开的菊花般。再把切的面来回都沾了面薄,之后才好进行下一步:捏面。
把沾了面薄的面条,搭在擀杖上。擀杖一头顶着碗柜,一头顶在妈妈的肩膀上。然后把面像是拧绳子一般,拧到一起,开始捏。左右不同方向的拧,不停的捏。
细长的面条,在妈妈那双粗糙却又无比灵活的大手下,就变得柔韧劲道了,几乎一根都不断。
如今想来,做饭的妈妈,真像一个艺术家,用最朴实的劳动创造"作品"的艺术家!
捏好的灰面,一把把整齐排放,备用。
灰面,根源还是臊子面,当然就少不了臊子了。
小时芳草湖极其冷,地都被冻的裂口子。冬天能吃的,无非萝卜、洋芋、大白菜。所以臊子面的主要原料,就是白萝卜,胡萝卜,大肉或者羊肉了。

家家户户必有一口菜窖,把萝卜、白菜、洋芋都窖藏起来。特别是萝卜、洋芋会用细土掩埋起来,一冬天都不会坏。
不知怎么,癞蛤蟆也会藏到里面。身体瘦小的我们,总是会被大人们安排下窖取菜,沿着梯子往下磨,那心儿也总是战战兢兢提到嗓子眼,怕那看着瘆人的癞蛤蟆,要是不小心摸到,就会吓的哇哇大哭。现在明白了,人家癞蛤蟆需要冬眠的,是我们打扰了它们。
劳动人民是比较智慧的。夏天把吃不完的豇豆、茄子、刀豆、小白菜会晾成干,放起来冬天吃。那会子没有大棚菜这个感念,交通也极其不便,冬天吃到“青菜”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所以这些干菜,也就成了漫长冬季本地人调剂饭桌饮食的必须品了。
白萝卜、胡萝卜、洋芋洗干净,切成小小的丁,大肉或者羊肉也是切成小小的丁。先是开始揽(过油来回翻炒)“臊蛋子”。大约是因为切成丁的白萝卜、胡萝卜、洋芋和肉,在大铁锅里来回翻炒后,就都变成可爱的“蛋蛋”了吧。所以叫它们“臊蛋子”,很是贴切。
红、黄、绿、白、肉色,就颜色已经很诱人了。调料以盐为主,好厨一把盐嘛!酱油,花椒面为辅。臊蛋子在锅里揽的差不多了,香气就四溢开来。
我和弟弟总是忍不住从锅里挖出来点。油汪汪的,蛋蛋们"磕蹭磕蹭"嚼起来响,嘴角流着油,伸出舌头在嘴巴四周轮一圈,就干干净净!
捏好的一把把的灰面,揽好的臊蛋子,都会把这顿要吃的留下,其余放起来。芳草湖的冬天,就是个天然大冰箱。下次吃,拿来一煮一调就可吃,很是方便。

锅里留下的臊蛋子添水熬汤。在锅内汤没开之际,另一锅煮面。所以家里的两个火炉子都会用上。
灰面煮好后,需要在凉水里过一下,这样的面更加爽滑。过面的凉水很讲究,那可是用雪化的雪水。这雪,通常都会让姐姐或者哥哥,去连队后面的庄稼地里铲,要跑老远。
我和弟弟也相跟着,提着白铁皮桶。走在没膝的雪地里,边走边闹着玩。冬天的天特别的蓝,空旷的田野里只有无垠的刺眼的白。胖乎乎的麻雀,一群一群呼啦呼啦飞过。雪面上偶尔可以看到兔子或者老鼠觅食的足迹,弯曲的,轻快的跳跃在洁白的雪面上。

环境问题在那个时候是不存在的。总场好像有一个糖厂,每天早晚都会有悠长的上下班的响笛准时响起。一度成为我们分清时间点的一个标准,下午汽笛响时,必然是要回家吃饭了。
无论在外面疯的多么高兴,都得回家了。要不等着爹妈满村子找你喊着回家吃饭时,那一顿揍是免不了的。所以“拉笛响了,回家吃饭!”是我们这些小朋友共同自觉遵循的点了。
因为有炊烟飘落的烟尘,所以我们会走离连队很远。选一块表面没有痕迹的雪,轻轻揭去表面一层比较坚硬的雪壳,然后把藏在下面的雪,装到铁皮缸子里。摁瓷实了,尽可能多装点,然后大哥挑两桶,大姐、二姐抬一桶,我和弟弟跌跌撞撞抬一桶,原路返回。

回来后,鞋壳瘘里都会灌满雪。那是妈妈用黑布条绒手工做的棉鞋,若是边口缝一些毛茸茸的边,我们就戏称是“骆驼蹄子”。这样的鞋子保暖,却怕水怕雪,毕竟是布做的。回来要赶紧脱了鞋放到火墙顶上,然后脱了袜子,把脚放到烫乎乎的火墙上,舒服极了。脚暖了,身子也就暖了。
锅内煮好的面,要先放到已经化成水的雪水里过一遍。然后再捞到白搪瓷盆里,再捞到蓝边的白瓷碗里备用。
把面用滚烫的臊子汤“冒”一下,冰凉爽滑的灰面,与滚烫的臊子汤交融碰撞,一碗臊子面,也就是我们这里说的灰面,完美呈现!
淡黄色劲道的面,配红红黄黄、绿绿白白的臊子蛋蛋。加之调入其中的茄子干或者豇豆干,咀嚼起来似乎有夏天阳光的味道。冷热相融其实温度就正好,把面和汤搅拌一下,稀溜溜,呼啦啦,就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当然,自家腌制的咸菜,切块切丝,切了葱花然后浇点滚烫的清油,作为配臊子面的必备小菜,各中滋味,吃过的人儿,估计永远都会忘不了的。
无法考证蓬灰是否对身体有害,也不必纠结为何过面的水一定要用雪水,更无需去考虑腌制的咸菜是否致癌。
生活,有必要去把什么事都刨根问底吗?奶奶今年九十三岁高龄,一生最爱吃咸菜拉条子酸菜,天天还小酌几杯。从未进过医院,怎么讲?心态吧!
灰面还是这里红白喜事必备的一道饭。谁家有了红白事了,不用喊。三婶六婆七姑八姨的,提着自家的刀,拎着自家的锅。男人们和泥的和泥,砌灶的砌灶,搭棚的搭棚。
之后,洗的洗,切的切。锅内汤汁翻滚,菜香四溢。几溜蓝边白瓷碗里放了煮好的面,整齐摆开,谁饿了就自己冒一碗。有凳子坐凳子,没凳子随便墙根一蹲,吸溜哈啦的就吃了。
有汤、有菜、有面,其间融入的乡情,岂是如今几星级酒店的大鱼大肉可比?这一碗灰面,融入了太多的东西。

我吃过很多种面。陕西正宗的岐山臊子面,兰州的牛肉面,上海的糖醋排骨面,台州的海鲜面,重庆小面,却终无法和记忆里这碗灰面的味道来比。
妈妈已经老了,很难再纯手工去做和面,擀面,切面,捏面这些高难度高体力的活了。街面上到处也都能买到灰面,却都是机器压制,也不知是用什么灰和成。下过面的水,黄黄的,发着一股尘灰的味道,再也没了胃口。
臊子汤倒是内容丰富了许多,会调一些绿色的菠菜,香菜点缀其中。汤可以大约找到曾经的味道,面却断然没有了那种蓬灰和的,雪水里过一下的说不清无法形容的味道……
我们已然步入中年,那些深藏记忆里的味道,总也久久无法释怀。一碗灰面所蕴含的所有滋味,有妈妈的味道,有浓浓的乡情,也有了淡淡的乡愁……

注:本文画作由作者大学挚友李鹏、高健、汪立军所作。
作者:士君 1975年生于新疆芳草湖,喜好爬格子,笔耕不辍,坚持梦想,以文字创造世间种种美好。
士君微信号:lsj158990836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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