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沉】阎老谈《秦雪梅》中女主和男主的形象修改-沙河畔白杨
序：本文节选自豫剧表演艺术家阎立品先生写作的《<秦雪梅>剧本的推陈出新》一文，详细叙述了《秦雪梅》剧本的形成过程，既包含对这个剧本历史的追溯，也包含了阎老对这个戏主题和剧中人物形象设定的解说。对演员演习这个剧目有很大的帮助。阎老是如何把一个被专家基本判了死刑的戏进行推陈出新，打造成一个符合时代、让观众和专家认可并传唱的豫剧保留剧目。这对当下动辄巨资排新戏的现状也是一种警醒，对于丰富的传统剧目宝库如何挖掘继承，而不是一心排观众不买账也流传不开的大制作戏。
人物形象的修改
秦雪梅：这个人物在老本中表现的不美，这个戏什么时候形成的，具体年代不详。写剧本的人虽然也同情雪梅，但是把她写成了一个谨守三从四德、忠贞节义的烈女节妇，把她作为一个封建礼教的典范女性。例如秦雪梅唱道：
“秦雪梅在绣楼闷沉沉，
猛想起昨夜晚三更时分，
我梦见天河水浪不稳，
又梦见一对鸿雁落埃尘，
一对大雁相亲近，
狂风暴雨突来临，
眼看雌雁命有损，
从空中来了一位老人，
白发老翁对我讲，
嘱咐言语我记得真，
他说雪梅不是凡人体，
罪过已满回天庭，
说罢带我腾空起，
把雄雁撇在地埃尘，
雄雁好比商郎夫，
雌雁好比雪梅身，
猛醒来吓的我通身汗，
不知是假还是真，
清晨起差丫鬟书馆探讯，
等丫鬟她回来细问原因。”
这就是雪梅要去观文的出发点，进书馆后，雪梅先看见美人图就很生气，命丫鬟送走，接下去雪梅观看了商林的麻帐，什么被，什么毯呀……又唱道：
“这些东西倒是很好，
只可惜他一人独眠”。
接下去观看文章，内容也是列国中楚平王收妻贬子一段故事，又唱秦始皇，韩信拜帅等。当书馆内雪梅拒绝商林苟合要求回绣楼后，又是夜不成眠，怕惹出什么祸来。接着雪梅又唱：昨夜晚又做了一梦，梦见商林向她痛哭，说雪梅害了他…….当雪梅得知商林一死，要求亲往吊孝，其父不允，雪梅就用“三从四德”来说服父亲，父仍不允，又搬出一些烈女节妇、守节立志流芳万代……“吊孝”一场，雪梅来带商府门外唱一段，崔心心最后几句是：
“是夫妻并未把门过，
我到灵前哭什么？
千难万难难死我，
哭不出商郎我哭声哥哥。”
这几句就把雪梅来吊孝的感情给冲淡了。“哭灵”一段唱，还叙述她到书馆见面的经过，结尾两句是：
“早知道你回府只把命丧，
妻随你住几日那有何妨。”
这种词有什么意义呢？当雪梅听到爱玉冲喜之事后，大为吃醋，并挖苦了爱玉一通。这就更冲淡了雪梅这个人物来吊孝的形象。最后雪梅唱道：
“听他言来心痛酸，
热身子掉在冷水潭。
为商郎把我的心操烂，
想不到他比俺雪梅占了先。
罢罢罢，暂且咽，
为的商家后代男。
扭回头转过面，
贤德妹妹听我言，
多谢你商郎夫病时你替我探，
再谢你，你替俺雪梅当灵仙。”
就这样雪梅和爱玉就守起节来了。这样一个人物，有什么可爱的？封了诰命，雪梅还认为是熬出了头，流芳百代林文栋，这不是把雪梅的形象完全搞毁了吗？
修改中把雪梅这个人物，写成知书达理，外柔内刚的一位富于反抗精神的女性。是一个为争取自己婚姻美满而忠贞不屈的人。但是处于封建社会中的一位妇女是无力扭转世俗的，最后也落的被迫害，为婚姻遭受打击而成疯。
要改变人物形象，首先的从人物的性格和言行入手。
雪梅第一场上场念两句，就把这个人物内心表白出来了，雪梅念道：“盼商郎图强发奋，愿父消嫌贫之心。”出于这样心情，雪梅必定会时时关心商林学业情况。因此当丫鬟回禀说商公子不在书馆，雪梅就唱道：
“放文章你不读哪里去游逛，
难道说你是个无志的儿郎？”
这就使她更担心未婚夫的学业。这就是她去观文的出发点。雪梅知道，因为未婚夫家贫，父亲有嫌贫之意，如果商林不能取得学业上的成就，婚姻问题就有打散的可能。当他看过商林的文章和《赞雪梅》的诗之后，像是吃了定心丸迪卢木多，禁不住唱出：
“商郎夫文采高志又刚强，
更使我敬爱这才华的商郎。”
“看他的诗文功名定有望，
老爹爹想昧婚就枉费心肠。”
当雪、林二人见面后，雪梅除了跟商林叙说着他们童年相处时那种孩童的趣事而表现甜蜜地回忆之外，也由此说明了他们二人的爱情是从青梅竹马时就建立起来了，这与老本中“自幼订婚”、“媒妁之言”（原文为媒约）的爱情基础完全两样。因此，当商林因多年未与雪梅见面，不知雪梅是否仍如旧时那样爱他而试探了一下雪梅时贝克曼梁法，雪梅也就立即表态说：“雪梅我绝非是嫌兄贫困，即便是随你乞讨我也不变心”安耐晒批号。这就把雪梅对爱情的高尚忠贞的形象表现出来了。但是由于雪梅的父亲有嫌贫之意，所以雪梅不能不劝商林勤学上进而唱道：
“恨世俗难更改门第谬论，
只怕是姻亲事难由咱们……”
雪梅用真挚的感情去规劝商郎上进，好争得婚姻如愿，商林更是感情雪梅的关心。林、雪二人见面后这种互勉的相亲相爱的爱情是何等的高尚呀！
“训女”、“送信”和“别府”三场戏，是雪梅向父亲展开为实现自主婚姻而争斗的场面，她揭露了父亲错把商林赶走，断了翁婿之情，又绝了父女之义，最后把商林致于死地的真面目。她恨父亲的门第观念，她不要什么权势门第才貌子，她爱商林，但是她也悔恨书馆与商林一会给父亲制造了借口，惹出祸端。因为有母亲这一层，雪梅也想通过母亲来挽回一下，但是在机谋险诈的父亲操纵下纸板画，终于把婚姻打散，这是雪梅这样的人物无能为力抵挡得住的。
“吊孝”是《秦雪梅》一剧的重点场。这场戏使雪梅完全处于悲痛欲绝的情景中，商林已被迫害死去了，雪梅此时此景，可想而知她是如何的心情了。但是到底（原文为倒）他是个未婚女子，人物的情感发展还是要层层逼进。
雪梅一进灵堂，大放悲声地唱道：“恨不能一声哭活我那短命的夫郎…”这种感情是多么真切呀！这次上演后，王艺生同志提出了一个意见，他说“吊孝”这一场是重点戏，听了觉得还不过瘾，好像少点什么似的，是不是再加几句对比的唱词？那样会更感人些。通过几场演出后，我也觉得在念祭文之前，人物内心还有话没有说出来都市邪主。因此重新考虑了一下，又加了几句唱词，这就是:
“你说是中状元名登金榜，
窈窕女歌于归出嫁状元郎，
你说是凤冠霞帔我穿戴，
却不料我今日穿上孝衣裳，
至如今这情景完全两样，
我盼望的花堂成了灵堂白饭如霜，
商郎夫啊，你莫怨恨莫把我想，
咱生不能同衾死也偕鸾凰”。
这几句词用对比法，效果很好，演出时我觉得感情也舒展开啦。“初献爵”给雪梅安排了一段祭文，祭文悼念了未婚夫，愈是缅怀越是悲伤，“郎被冤死，妾有何望，恨皇天无情，怨地恶之不良”。呜呼痛哉！“扶柩一恸，血泪千行”，“灵其不昧，权作齐眉奉敬，死而有知，再作同穴鸳鸯！”雪梅是何等的悲痛呀！“恨皇天”就是恨的封建礼教，“怨地恶”也就是对父亲这种人为迫害的控诉。
祭文不仅能表现对死者的吊祭，也要表白生者的内心感情。秦雪梅这样一个有文化修养的人物，通过祭文必定要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这篇祭文，原来是比较深的，典故多，比较难懂，这次修改时，简化了一下，文词也浅显了，通过演员声色的渲染，就把雪梅这个人物活化了。戏要有声有色，“声”包括了白、念和唱，在给人物安排大段唱时，有些地方加上念、白，尤其是感情激动的场合，念也是能渲染气氛的。祭文就是很好的念。大段唱中加上这段念，就比从头到尾一个劲的唱为好。
光念祭文还不能把雪梅的感情引上成疯的程度，因此又加了下边一大段唱，用回忆、关怀商林的心情唱出：
“到俺府去读书我常把心搦，
既怕你吃不好又怕你穿不妥，
还怕你的心中烦闷厌世不愿活。
我的商郎夫呀，我的好哥哥，
你的影常和我的心连着。
我的父将你赶铸成过错曾近荣，
害得你回家来命见阎罗。
商郎夫你一死可是苦了我，
撇得我孤苦伶仃伶仃孤苦
不上不下不下不上可是死可是活”！
这时雪梅的心已经是悲痛欲碎。接下去又怨又恨，真是“左瞻望右顾盼棺材一个，阴森森情惨凄使人难活”，雪梅已恸绝了，进入了“闭双目只见那洪水烈火，睁眼来又见那鬼怪妖魔”的痴迷恍惚状态（视频唱词为闭目去），正当雪梅昏迷中忽听到有人提到了“爹爹”二字，雪梅的无明火猛升，加速了她的成疯，最后唱几句喊着要上天！要上天！雪梅这个人物也就成了封建礼教迫害下的一个牺牲品。
商林：老本中商林是一个衰落家庭子弟，没有雄心壮志，不知上进，有些轻浮。他未出场前，从丫鬟口中就得知，大好春光他不知读书，去大街游逛。还把一张美人图挂在书房里，一个有志勤学读书的青年，是不会这样的。当他见到雪梅后又强求苟合，雪梅再三劝阻不听，所有这些形象，怎么能引起雪梅爱他呢？如果雪、林二人没有真挚的爱情，这个戏要开展各种矛盾冲突，也就缺少了内在的因素血瞳妖巫。以后雪梅那种不顾一切地去为了爱情而斗争的意志，以至商林的死，雪梅为之守节等情节也就显得没有基础了。所以这个戏要想改好，商林的形象就是一个关键。只有把商林的形象改好，才能开展戏的各种冲突。
商林的形象是这样塑造的：把商林的性格改成好学上进，才华出众，心高志强而又性刚量狭。
商林登场之前，从丫鬟口中得知黄儿营吧，她不仅是秦府的姑老爷，也是秦府的表少爷。当丫鬟去书馆探讯时，他未在书馆内读书，引起了丫鬟的埋怨，说他大好春光不知在书馆内读书，真有点辜负小姐对他的一片心意。其实后来知道他不是去玩耍啦、是访友会文增长学业去了。为了给商林一个发愤图强的动力，指出他父亲受奸臣陷害入狱，家庭遭到劫洗，无力学习，投靠岳父家中借馆读书，寄人篱下。由于她和雪梅系姨表亲，既有未婚关系仙途正道，更有青梅竹马的情意，这就给他二人的爱情打下了根深蒂固的基础。把一张美人图改为一张未画成的雪梅幼年容颜的画稿，表现了商林想念雪梅，这不会降低商林的形象，反而因此表明他们之间的爱情，雪梅见了只会喜欢不会再生气了。
旧本中商林的文章没有什么可取之处，现在把商林的第一篇文章写成是商林自己的志向的表述，仅这个题目就把雪梅吸引住了。雪梅观文的目的，也正是想了解一下此时的商林，到底志气如何？当雪梅就看到商林要苦读上进，将来若能凌云展志，一定扫除奸邪振兴朝纲，救父出狱，迎娶梅娘。雪梅又看到了商林的《赞雪梅》诗，把雪梅勾画得凌寒怒放，赞“雪梅弱质倾商郎！”（视频唱词为丽质）这样的商林怎能不令雪梅爱他呀！只有如此一位未婚夫，才使雪梅为他的含冤被赶和父亲闹对立，为失去这样的终身伴侣而成病。看古今中外为爱情殉情的事例是屡见不鲜的。这样一个有抱负的青年，死在封建礼教迫害之下，会激起观众对封建礼教的痛恨之情。
商林出场时唱道：“寄人篱下心惆怅，出外访友会文章”，表明商林时时不忘困境，勤学上进。当雪梅劝商林奋发图强功名成就才好成婚时，商林思想上未免产生了问号：多年不见，难道雪梅也有嫌贫之意吗？商林暗暗唱道：
“倘若是他父女心思一样，
从此后我割爱各奔一方，
我商林可不是个无志的儿郎。”
为此商林试探了雪梅一下，雪梅表示贫困不移，忠贞于他们的爱情，并劝慰商林说：
“你时时要想到处境艰困,
莫忘贫莫忘耻莫忘婚姻”，
“莫怨天莫怨地莫怨命运，
莫垂头莫丧气莫要灰心，
人定胜天有古训，
成败利钝在于人，
把我的心腹话你牢牢记准，
你千万莫辜负我的一片痴心。”
商林听了感激万分，对雪梅表示:
“处境艰困我能受过，
坚决立志苦勤学，
悬梁刺股我不懒惰，
朝读夕诵把铁砚磨。”
双方互吐心声，经过互勉，心更近了，爱情就坚定了。
商林被赶后，因与雪梅的婚姻被拆散，在听了春花说秦国政已将雪梅另许配他人何辅堂，婚姻被秦国政彻底破灭了，70年代老歌他才含恨气绝而亡。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