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中篇小说】冯地模《燃烧的向日葵》(四)-作家荟
《阅读悦读》首届大赛(小说)征文启事
文/冯地模
【作者简介】冯地模,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重庆市作协、美协、电视协会会员铁血娇娃,重庆文学院创作员。20多年来在《红岩》《四川文学》《中国铁路文学》等刊发中短篇小说、各类文章计80万字。前后有诗集《老鹰岩》、短篇小说集《朱鹮是一种鸟》、中短篇小说集《黑雪》等出版。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四)
我们搞的那张浮雕交出去了,我也工休到期,回单位搞本行工作去了,这一切善后事宜都是络儿胡办的。我老婆说你跑了半月,该有钱拿回来了吧,家里买东西需要用钱,我打电话问络儿胡,络儿胡说货交给秃顶老板了,但下车时那浮雕背后破了个洞,裂纹又有两三条都在人物的主要位置,乾隆的颈子裸女美姬的腰部,他用牛胶补了两天也不行,老板很生气,老板的助手说不必再付余款了,这浮雕不能用。络儿胡义愤填膺地说:“我们俩白干了不成?至少还该付余下一半的钱给我们,怪只怪协议上没有写清哪里算是交货,如离开我们干活那儿算,我们就不可能负半点责任。”
我有了悲凉:“怪当初我们买的材质太差了,中密度板不适用于大幅浮雕。”
络儿胡说:“如果选其它木质露兰春,我们三月半年才做得完,这价又太低,他们不该催我们。”
我说:“都是外行。是不是考虑打官司,我认识城里一个律师,先咨询一下再说。吕帅希”
络儿胡说:“完都完了。我不晓得协议是否具有法律效力。再说吧。”
在旁听电话音的老婆说,社会复杂人心不古,是否真有这事儿还说不定。早不坏迟不坏,你离开东西就破洞裂缝,里面有鬼。我想也许不假,我跟络儿胡一向耿直为人,合作了数次没有扯过皮红过脸。老婆说现在社会上流行“杀熟”,她就被朋友弄去搞传销,倒蚀了一千来块钱,一想就肉痛心乱。
这不说,急人的是虫子来我家找了三次,最后一次来了三五个年轻人,隐约袖口藏着刀子,替虫子要钱。虫子知道我家电话,又问到我的住宅楼,虫子找不到络儿胡只能找我:“二筒老师,我还是叫你声老师,比姓络的你不算太坏,也可能狡猾些,我只能找你要这份打工钱。多的不想了王与我,每天给我三十不多吧,半个月四、五百,今天你给我四百不为难你。”
我说:“我没有钱。再说我不能替别个付账,我也是一文没取到的受害者。”
“姓络的去哪儿了?"
“我又问哪个?"
我老婆说:“再闹,我打110了。”
虫子又把我拉到楼口外,恳求了一番,说不怨他做得出来,实在是需要一笔钱。房租要缴,每天三顿,他和小白要进预科班,你们只当可怜可怜小地方来的人。小白的钱带来两个人用完,家里去了信一时又没有寄到。
“算找你借行不?”虫子说得咬牙切齿,“救了我们的急我变牛变马再报答,我虫子说话算话。”虫子又对我捞出胳膊,“我卖血都好几回了,信不信由你。”他胳膊果然有如蚊虫叮过的小点,那是针眼儿。也许是别的。
“不会骗我?”我有了恻隐之心,我取出两百元钞票给他,“你不能害了人家小白。”
虫子带轻蔑地说:“莫为我们操心,小白你们骗不去的,她只跟我。”
虫子和朋友走了,临走时他抓住我的手说,二筒老师可以往来做朋友,叫今后去耍。第二天又来找我,我在单位没回来,再过一个星期上门找到了我,是他和小白来赔礼道歉。小白穿上紫色有斑点的长裙,头发盘在顶上做了个髻,唇上还抹了口红很鲜嫩,对我笑得妩媚。虫子还是那身西装不伦不类,不过洗干净熨平整了些,他有些内疚的表情:“老师,错怪了你,大人不见娃儿气。”
我叫沙发上坐,叫老婆倒了水,笑道:“坐在磨子上想转了?我几时对人说了假?"
小白说:“我一再说二筒老师跟姓络的不一样嫡女策,他不信。不就是几个工钱,家里钱兑拢了,我叫虫子把钱还你们。”小白现在说话大方自然了许多,脸也不随便红了,其实她是个很会说话的女孩子,逻辑条理比虫子顺得多。她一穿裙子倒显出了年轻女孩的腰脉和神韵,浑身线条简直可以入画,不由人不多看几眼。我想起那些田园乡镇,绿水青山,想起虫子唱过的民歌,如果由小白来唱不知又会怎样。
小白说,她和虫子找了几回,找到了杨家坪才开张的那家台湾老板酒店,店堂迎面就是那张名为《欢乐英雄》的浮雕,尚好,效果也不错,根本找不到漏洞裂纹,补也不可补到天衣无缝啊。她问了老板,老板说这浮雕他花了价钱,造价两万多,如果找到熟行的人不会要这个价,他骂了助手一顿。艺术这个东西,不过老板还满意这乾隆和这几个女人,龙也张牙舞爪有气势,这才叫风流千古帝王一绝,所以开张以来生意如火。
虫子骂:“你那大胡子家伙最坏,说话也下流兮兮。”又说我,“你不要总给师母叫老婆,不文明的。”
我说:“他不能一辈子不见人,到时我找他说话。”我又对虫子和小白说,“城市就是这个样儿,好人也许染坏,坏人也许能变好。你们考不上美院就回去乡里,那里更合适你们。”
虫子说,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黄桶坪又来了不少考生租房子,一群一路从汽车站火车站背着洗漱用具和画板在大街小巷窜,饭馆生意也陡然好了两三倍。五月中旬正式考专业成绩,办预科班的点从两处增加到五处,有美院办的有外面办的,闹热得很。到考的几天人还要多,这一带的家属楼都带旅馆,找尽了学生的钱。今年大约比往年更多。
“帮我介绍个老师,”虫子恳求我,“美院最行式的老师,我和小白要吃点小灶。”
我沉吟:“急时抱佛脚,不是一点没用处,问题是我认识的教授都退休了,调走了。这样,我有个侄儿在读美院,他帮你问下。”
“要得。”虫子和小白起身告辞,“吵扰老师和师母了。”
我明显感觉出虫子的失望,反而轻松了一头,我用不着去相问求人了。老婆抱怨说,这些年轻人不懂礼貌,有这么子办事儿的么,高兴时甜言蜜语,不对头就棍棍棒棒,我们也不是白吃饮食长大的。办事求人,能空着手来?当然我们不希罕他的那点东西。
跟这帮学生打绞缠没好处,只会给你添麻烦,老婆的话说得对。btsow老婆文化不高,但不乏从生活泥士熬出来的朴素真理。我这人毛病就是太迀,忠厚很了也没用处,吃了不少亏。又过了两三个礼拜,有天我在大坪的单位上坐班,接到门卫电话陈帅佛,说有朋友找我。我以为是络儿胡终于露脸出水了,忙下楼六层去迎接,见门卫处长椅上坐着个小伙子,头发蓬乱,一件灰色衬衣,牛仔裤糊满了奇怪的油彩,脚上过早地穿了双旧皮凉鞋,虽然有些懊热。这年轻人我熟,我记起是叫虫子的考生。
“虫子,你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
“过路,顺便看看。你告诉我过这里倾城郡主。”虫子站起来和我握手,他显得面容发白而憔悴,脸更扁平出棱角,手也发冷发抖。
“你生病了ktplay?"
“没有。”
“到我办公室坐,马上吃午饭了,我叫人多端个盒饭。”我突然有了慷慨大度,“不是我们找个地方吃小面,吃了再喝茶女按摩师日记。”
虫子问我:“二筒老师,我这人不好是不是,有时乱说有时只顾各人,又几次惊扰你,所以老天爷给我报应。”
“到底啷个了?“我不由地发急,“犯了法还是惹了祸葱花煎蛋?我早看出你那几个同乡不是一般人?"
“不是的,“虫子拉住我袖日到门外,“是小白和我吵架了。我心里苦恼,又没别的人肯听我说话,我想起你。你帮我个忙。”
我奇怪:“帮得了你啥忙?"
虫子眼睛潮湿了,捏紧了拳头:“你书法不错是不是,浮雕上的字是你写你刻的,你帮我在扇子上写几个字转交小白,她就明白了。”
说了,虫子打开手里一把纸扇.扇子很新。说了半天我才弄懂默拉皮火山,小白离开他另外租房去了,这不是一般年轻人斗气争骂读孟尝君传,而是感情上的分手。他们相好了两三年,都是偷偷地,不敢让人晓得,怕大人骂。经常在一起画画,好也是自然而然的,小白聪明漂亮,虫子不能没有她。但是虫子的父亲不许虫子跟小白太亲密,而小白当镇长的爸也瞧不起吴老师,小白学画还是她妈妈给吴老师说的,不敢给许镇长讲。虫子说小白待人好,她的老爸又恶又霸道,对虫子这不顺眼那看不惯。
小白的镇长老爸最近来了一趟重庆,唤了小白出去说,又到住楼教训了虫子,叫他癞蛤蟆莫吃天鹅肉,还破口大骂虫子的父亲吴老师。看在小白面上虫子没有做声,虫子对我说这些人老想瘟神一样拆散他和小白,小白也陡然生疏了他,脾气也变坏了。虫子说小白他老头子你没见过,平常不恶见啥人都一个笑,就见不得他虫子。许镇长高高大大,文革时武斗听说被流弹打掉了的左耳朵,脑袋象漏油的葫芦,发恶时有多难看就多难看。
虫子痛苦道:“一个镇长有啥了不起,瞧不起我不说,还瞧不起我教书的父亲,他除了作报告打麻将有啥能耐?所以我要考上美院临时天堂小说。”
我问:“你真这么爱小白?"
虫子说:“现在我就可以为她死。怕就是怕她不理解我。预科班那个姓卢的老师也缠住小白教画,小白竟然相信他,每天晚上送习作去看,说不定哪天我要那家伙好看。”虫子揪自己头发,撞门墙脑壳咚咚作响,让我越听越不明白,又慢慢明白。
小白变心了。一是她爸的反对,二是受不住城市的诱惑,不可思议的是,虫子说他们太好,也许太好才有今天结果,本担心两个人中只有一个考入院校,现在没有见考就起了变化。虫子百思不得其解。我也不信,女娃娃要变,不是写几句话可以改变的,我建议虫子找小白谈谈。“你们一向好到啥程度了?”
“反正好,我也不晓得。”
“一起过没有?”我两根大姆指一碰,眨眼。
“她亲过我,在走之前。”虫子回忆起屋外那几株向日葵,那天有些秋冷,两个人先是牵手,再凝眸相望,终于抖索着抱在一起,小白用嘴唇碰虫子的嘴唇,只感到冷的软柔。虫子想起电视里那些恋人的热吻,伸出舌尖,小白不愿意,说爸晓得了要骂死她的。今后再说,有天终会在一起的,人都是你的了。一切象做梦那样,早知这样,都不如在那里不出来考学,还好得多。可父亲逼虫子出来,叫他不要理许家女儿了,可虫子还是想她在一起,一起反而不美。
我说:“我不信,你有隐瞒的。”
虫子说:“没有夜深人静造句,天打雷劈也没有。我只是喜欢看她、说话,想一起读书完了结婚。”
我摇头叹息:“如果你们关系到那一步,就不会有事了。你嫩,不懂女孩子,晚了。”
我觉得虫子可怜复可笑,还是为他在扇子上写字,上楼在办公室找了墨汁和笔,问他写个啥内容?扇子太普通且不值钱,上面有印刷的向日葵,黄黄的花朵,并不中看,图画下边用钢笔写着几个隽秀的字:许白芸,大约小白这么给了虫子,虫子视做了情物,现在,又靠这把纸扇打动小白让她转意回心。虫子要我写那首民歌中的一句,而这首民歌是我没有听见过的。虫子用指头蘸茶水写在桌上:若得今后成双飞,稀粥淡水都甘甜。
这又让我想起虫子过去唱过的民歌。这小伙子又倔又痴,本是聪明,一沾上情字就脑壳糊涂,和世上许多人一个样儿。我想起不少情人相互考验折磨的故事,用来安慰虫子:“小白不是变心的女孩,她本淳朴,我的眼光不会错。”
虫子说:“不是小白的问题,是她爸,还有天真的幻想,她太想考进美院了。我怕这些男人引坏小白。她是在城里头啊。”
我不认为有这么严重,小白的爸瞧不起虫子和他穷寒的父亲可以理解,而小白不过是不急于和虫子谈恋爱罢了。聪明的小白已经明白她和虫子绘画的差距,她要想尽办法抓紧时间一搏,所以找到预科班美术老师请教。虫子心胸不免狭窄,到底来自小地方。
我将字题在扇画背面,那里有片空白,白底黑字醒目中看,我几笔楷书说过得去。又题上虫子的名字:吴有亮。我又调侃,这个名字不妥,有亮当然好.但与姓氏一起就不安逸了,吴有亮,无有亮,亮都没有了不完都完了!
虫子着急:“你说如何改善?”
我说:‘叫吴加亮就可。”
“好,写吴加亮。“他又回神过来,“改了名小白不知道怎么搞?"
“干脆写上‘虫子’二字”。
于是我落上虫子的这名儿,倒也有趣。他要亲自交给小白厦门爱和乐,再和她说说,我讲我碰上小白,也问问怎么回事儿,不能无缘无故说好,一阵子不好,嫌贫总是不对。我对虫子没有太多的好感辽大二姐,也觉他痴情堪怜,又一个远方来的孩子。其实小白也还是孩子,有孩子气。
虫子高高兴兴走了,一再称谢,我叫他吃饭也忘了。我从心里是不赞成年轻人十七岁过早卿卿我我的,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再说女孩儿一朵花,过早攀折会使花颜失色,我喜欢小白永远是高高兴兴,美丽纯洁的样子。如果她愿意,我还真想画她一幅画,怎么都行,她不留下一幅肖像真是可惜。
也许,小白应该属于这座城市,属于艺术家殿堂的陈列品,让人欣赏称赞的,她那习惯掩口的动作也带娇憨,该受描绘。我想起山里的民歌,如果小白唱来又会是一番不同,你可以想象,我听见这句歌的反复吟唱:
若得今后成双飞,稀粥淡水都甘甜。
(未完待续)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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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朱鹰、邹开歧
主编:姚小红
编辑:洪与、邹舟、杨玲、大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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